恽铁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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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恽氏治医正值辛亥革命前后中西医之争至为激烈的年代,西医界激进的人士要排斥中医、废止中医,或主张废医存药,改造中医。中医界的保守者则高呼中医药有数千年历史,要保存国粹。恽氏独抒已见,大声疾呼,力挽狂澜,谓“居今日而言医学改革,必须与西洋医学相周旋,所谓与西洋医学相周旋,初非舍已以人之谓,假使中医有演讲之价值,必须吸收西医之长与文化合以产生‘新中医’,是今后中医必循之道。”这充分反映了恽氏对待祖国医学的科学态度。他主张“兴废继绝”,但反对“抱残守阙”,他提倡“发皇古义,融会新知”,对祖国医学抱有强烈的革新愿望。
    恽氏认为祖国医学是东方文化精粹的一部分,有其独特的理论体系。特别对《内经》、《伤寒论》等经典著作,有更深研究,指出要继承发扬祖国医学必须具备三个条件,其一是古文学的根基;其二是西洋医学的知识;三是临床实践的经验。他的学术思想正是三者结合而成的。下列四端,可以反映其特点。
    第一,全局观点,从整体观点看问题。他的治学态度不是就事论事,就文论文,崦是从无事、无文处着眼,辩证论治,分析症情。不是见热象就用寒凉,见里实便予攻泻,而是全面分析,从整体出发。他常把弈棋作为诊病用药的比喻,要有全局观点。因此,反映在“辨证论治”中,他常能抓住要害,从全局出发下结论。
    第二,分析表面现象,探索动向,从本质上看问题。这就是恽氏畅发的《内经》“形能”学说。他认为察外形以知内变,从现象以求本质,是《内经》的精义所在。正常生理现象有生理的“形能”,患病以后则有病理的“形能”,内部看不到的病理活动是“病能”,外部表现出来的临床证象是“病形”,从“病形”推测“病能”,即是《内经》的“形能”学说。由于恽氏悉心在这方面观察研究,所以在诊断疾病,估计发展预后,都能言必中的,洞见征结。由于他不是依靠症候群的罗列,而是从“形能”的理论去认识症候的本质,所以他常能在复杂的症候群中“见微知著”,“履霜坚冰”。在治疗中能“防微杜渐”,“曲突徙薪”。
    第三,重视调动机体抗病之势,恽氏所谓“顺自然”,这种观点随处反映在恽氏著作中。他说:“凡属症状,皆体工救护作用。例如咳嗽,本体工自然的反射动作,所以救护气道者。谓咳嗽是病。其实风寒入肺,咳以祛之,咳何尝是病。若风寒入肺,竟不能咳,乃真病矣。”所以,他主张用“定肺心风”之法,因这是顺体工自然抗病,是正确的治疗方法;若“润肺止咳”,乃逆体工的抗病趋势,便完全错误了。仲景《伤寒论·太阳病》曾三申五令地说,表邪未罢,不可攻下。恽氏亦认为这是体工救护作用在表,只能用表药。若阳明府证里实,则抗病之势集里,便当用攻下。这就是“因势利导”,“顺自然”的治疗。如果表证用下法,里证用表法,便是逆治,就与抗病之势相违了。这样就造成“药误”和“坏病”,纠正这些病情,就要“拨乱反正”,让“病邪”仍按体工正常自然的作用来排除。
    第四,重视气候、时令等自然条件、环境因素与疾病的关系。这种思想蓝本于《内经》“天人合一”的学说,恽氏则更予发挥。他说: “《内经》以四时为本,全书皆以四时为说。”又说: “《内经》全书以‘善言天者,必有验于人’为前提。”又说: “阴阳五行是用来说明人体与自然界气化的关系。”凡此,都是强调“人与自然”的重要关系。他对温病学说,亦以四时的概念来认识疾病。他说: “热病,发热之病也。春主风,夏主热,长夏主暑湿,秋主燥,冬主寒,是六气配四时之大略。因时定名,冬之热病谓之‘伤寒’;  春之热病谓之‘风温’;  夏至前之热病谓之‘温病’;  夏至后之热病谓之‘暑温’;  夏秋之交溽暑,其时以湿胜,当此之时患热病则为‘湿温’;  八、九月燥气主令,其时热病多半因于夏日受凉,‘长气’无以应秋之‘收气’,因而病热则为‘伏暑’。此为根据四时以定病名之大纲。但日月五星之运行有岁差,其气候不能整齐划一,故有至而未、未至而至之不同。如此则春之时亦有‘伤寒’,至而未至也。冬之时亦有‘温病’,未至而至也。因此,其病的变化遂不可究诘,但仔细考察,无论如何变化,竟不能逾此大纲。”恽氏这段论述,指出温病的外因,由于时令之不同,致病因子之不同(指风、寒、暑、湿、燥、火六淫)而所致的热病就不一样,这就是他分析疾病重视自然环境影响人体的典型例子。